对于老师能否打学生这个问题
每次一抛出都会引发激烈的讨论有的人认为
老师即使有体罚的行为也是出于管教的好心
至多算是教育方式不当。
黑龙江省大兴安岭地区松岭区教育局也是这样界定其下属壮志学校教师黄某琴体罚学生的行为的,但黄某琴的行为显然已超出了正常教育的底线,进入了涉嫌触犯刑法的范畴。
被她殴打的学生高朵朵于年8月被鉴定为精神残疾二级,属重度残疾,而且领到了残疾人证,那年,高朵朵10岁。
然而,那两天的三场殴打所造成的结果远不止于此。
送钱送物难保平安
高朵朵的家位于黑龙江省大兴安岭地区松岭区劲松镇壮志林场,父母都曾是林场的职工,林场位于山里,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只有来户人,人们互相都认识。
高朵朵出生于年,她曾有个姐姐叫小晶,年死于红斑狼疮,小晶离世后,父母又生了高朵朵,幸运的是,高朵朵一直很健康,年,高朵朵上小学。高朵朵的母亲于丽向记者出示了一张女儿一年级时的照片,照片里的小女孩眼神明亮,阳光可爱。
(高朵朵一年级时的样子)该镇只有一所小学,名为壮志学校,与高朵朵同级入学的还有15个孩子,他们组成了壮志小学级1年1班,也是1年级唯一的一个班,班主任是黄某琴,一位45岁的女教师,教语文和数学,在该镇有一定的“知名度”。
黄某琴有名不是因为教学好,而是因为爱体罚学生,于丽家亲戚的孩子比高朵朵大10来岁,也曾是黄某琴的学生,听说亲戚的孩子上学时也会被黄某琴打,但她一时没有能力把孩子送到别处上学,想来想去决定通过讨好黄某琴的方式让孩子避免被打,更何况她的嫂子和黄某琴是同校的老师,于丽觉得黄某琴怎么也会给自己几分薄面。“我给她送过半扇排骨,送过几次鸭蛋、鹅蛋,一次送个,都是买的,送过香肠,我丈夫从哈尔滨带回来的,我三姐从上海给孩子寄的好吃的,我听说她(指黄某琴)孩子从哈尔滨回来了,也赶紧挑点好的送过去。年,她丈夫让人打了,她给我打电话,说‘我家男人住院了,腿坏了,我还得照顾他,想起来就头疼’,我一听这话,赶紧给她送了块钱去。”于丽说。
于丽说,她并不是唯一一个给黄某琴送过礼的家长,其他的家长也送,这些事在孩子们中间不是秘密。
(高朵朵与罗佳的聊天记录)一把美术刀引发的体罚
年12月17日,周四,下午有体育课,黄某琴规定上午背下来课文的学生下午可以去上体育课,没背下来课文的学生都留在教室里背书。包括高朵朵在内的部分学生去上体育课时,留在教室里的同学翻了他们的书包,高朵朵书包里的小刀被拿了出来。
(高朵朵书包里的美术刀)午休后,高朵朵再次回到学校,从心里她已经抵触去学校了,但又不敢不去,“我书包还在学校里,我也怕没去留的作业不知道,没写完又得挨打。”
一节课的殴打
当天是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大扫除,高朵朵的任务是擦地。第二节课下课后,高朵朵发现黄某琴坐在讲台上,好像一直在盯着她,脸色也不太好。大扫除开始后,黄某琴将高朵朵叫到讲台前递给她一张纸,让她写一个字,高朵朵说那个字她学过,现在她想不起来具体是哪个字了,她写出了黄某琴要求她写的字,但她不知道自己写得对不对,她觉得自己的字写得不太好看,她认为这可能是她挨打的原因,因为她写完后,黄某琴什么都没说就开始打她。
关于打她的“程序”,高朵朵用“和往常一样”来概括:“先踹,穿着高跟鞋用鞋尖踹我肚子,还踹了后背,然后拿书扇,抽嘴巴子,掐住我前胸的肉左右甩。”高朵朵讲到这里时,一旁的大姑高彩云提出了疑问:“你当时穿着羽绒服,她怎么掐你前胸的肉。”高朵朵答:“先把拉链拉开,然后把手伸进去掐。”
高朵朵说,那天挨打时,她倒地了,然后被黄某琴薅着头发站起来继续挨打,挨打的过程里她不敢出声,这是一贯的“规矩”,挨打时哭出声会被勒令憋回去,如果敢反抗,会换来更重的殴打,“以前有人反抗过,喊了一声,然后就被打得更厉害。”
被打以后,高朵朵觉得自己走路很慢,三姨接她放学时,发现她的腿脚有了明显的异常。“我三姐说,那天是架着我姑娘从学校走回家的,上楼也是一点一点蹭上去的,她给我打电话说,‘孩子又被打了,打坏了,你快回来。’我还以为没啥,说黄某琴就是出气呢,结果到家发现这么严重,我立刻去找黄某琴。”于丽说。
于丽家与黄某琴家住在同一栋楼里,于丽去敲门,黄某琴不开,于丽隔着门喊:“我找你有急事。”敲了好半天,黄某琴才把门打开。“我问她你怎么又打我孩子,都上不了楼了,身上都是伤。她说是不是擦地磕的,是不是上体育课摔的,我说孩子会学舌,就是你打的,她就一个劲地说‘我错了我错了’。”
看到黄某琴道歉,于丽没有太为难她,因为她觉得孩子并无大碍,但孩子并未如她预想的那样渐渐好起来,反而愈发严重。
高朵朵说,被打后她的后背非常酸,坐不了一两分钟就得站起来,她可以躺着,但翻不了身。那一晚她没有睡觉,一直在哭,她告诉爸爸妈妈,她不敢闭眼睛,一闭眼就看到黄老师在跟前,还要打她。
天亮后,于丽和丈夫高卫国带着医院,医生看不出什么,医院拍片子,医院只诊断出了软组织挫伤,从医院回家后,高朵朵吃什么吐什么,喝水也吐,仍然一直哭,很多人医院看看,别耽误了。
于丽和丈夫决定带孩子去北京看病,赴京之前,高朵朵在母亲的陪同下于年12月22日前往劲松镇公安派出所报了案。
孩子瘫了
于丽和三姐带着高朵朵从加格达奇登上前往北京的列车,一路上,高朵朵仍然在哭,于丽记得车行至凌晨4点多的时候,高朵朵的腿忽然僵直了,无法站立无法行走,于丽和三姐以为孩子瘫了,吓得也哭起来,三个人在车上哭成一团,甚至惊动了列车长。
在北京1年的求医过程中,高医院,陆续诊断出右下肢活动障碍、肌力Ⅱ级(肌力共分5级,5级为正常,2级肌力可在床上平行移动)、神经功能障碍、脊髓损伤、创伤后应激障碍、躯体化障碍,医院的医生告诉高卫国,脊髓损伤是震动导致的。
回忆起刚到北京时的那段日子,痛苦的感觉仍然鲜明地占据着于丽的记忆。在被打后长达12天的时间里,高朵朵一直处于吃喝都吐的状态,在北京做检查时,她的大腿根处仍然有0.4厘米的积液,大小便排泄困难,高朵朵曾哭着对妈妈说她太痛苦了,就让她去死吧,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说出这种话,于丽心如刀割。
自高朵朵出事后,黄某琴再未露面,但给于丽发过几次短信道歉。高朵医院后约第三天,黄医院内,但于丽和家人觉得,黄某琴的丈夫不像是来探望病人的,更像是来监视他们的。“他没有带任何营养品,就背了个包,没事就在一边看着。”于丽说。
于丽回忆,高朵朵入院约1周后,黄某琴的姐姐黄某英出现了,“跟她一起来的还有3个人,她给孩子带了3个小娃娃,分3次一共给了5万块钱。”
高朵朵见到黄某英后开始惊声尖叫,拼命地往妈妈的怀里扎,虽然黄某英试图向高朵朵解释自己不是黄某琴,高朵朵仍然尖叫不止。“因为她和黄老师长得太像了,差不多的个头,一样的烫发。”回忆起当时的状态,高朵朵如是说。
于丽告诉记者,医院的目的是想和他们私了,“她说她找了个老头给孩子按摩,说孩子的腿能抻好,还说她妹妹和我姑娘都是招鬼了,拿了一袋子黄纸在我闺女身上绕来绕去然后拿到外边烧了。”“黄某英跟我说,让她出院吧,我说出院了回去孩子瘫了怎么办,她说瘫了她养。”高彩月说,“黄某英一直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她当着我们的面说她家里有按摩店,还有其他的买卖,她说家里有钱,但不会花在我们身上,那会她应该是觉得我们不可能接受私了了。”
最终让高家人忍无可忍的是黄某英说他们是在讹黄某琴。“她说她也打折过一个小男孩的胳膊,那家人都没讹她钱。高朵朵的妈妈听完这话直接跟她吵起来了,连同病房里的病友都往外轰她,觉得这人太过分。”高彩月说,“黄某英去的那天孩子刚好要做一个检查,30来公分长的细针通过脚踝穿进大腿内侧,一根一根续,一直要扎到大腿根,是我陪着朵朵做的这个检查,这个检查的痛苦是很多成年人都难以承受的,有这样讹钱的吗?”
含恨离世的父亲
高朵朵出事后,高卫国一边陪着孩子看病,一边为孩子的案子奔波,这个年近六旬的父亲一直处在巨大的压力和负面情绪之中。
(黄某琴在法庭上)第一次开庭,年近六旬的高卫国被气哭了,因为黄某琴说高家人讹她。“我弟弟在庭上说,我姓高的养得起孩子,你不把我孩子打成这样,我不到这来。”高彩云说,她参加了两次庭审,对黄某琴在庭上的表现印象深刻,“第一次开庭她哭了,后来就不哭了,问她什么她都说‘有异议’,有些问题她答不上来或者答不好,就说‘问我的律师’,有些时候我觉得她的律师是在诱导她说一些话。他们还来到山东,找到了我弟弟家现在的住址,偷拍了孩子上下学的画面当做证据提交给法庭,他们想证明孩子已经没事了。”
第三次开庭后,高卫国给妻子打电话,他说黄某琴在庭上称,高朵朵本身就有疾病,每学期都会长时间请假出去看病。“开完庭他给我打电话,说‘你说她(指黄某琴)咋能把这事往小晶身上扯呢’。”于丽说,大女儿的病逝曾让高卫国备受打击,黄某琴的这番话无异于在高卫国的心上插了一刀,“我丈夫在庭上就反驳他们的律师了,说我姑娘的病和那个病能一样吗,我姑娘生下来很健康,从来没有请假出去看过病。”。”
第三次开庭后,高卫国回到家时依然情绪不佳,他生气的不仅是黄某琴在庭上说的话,还因为法院的人一路都在找他要材料令他不胜其烦,于丽不停地给高卫国捋前胸顺气,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夜里睡梦中的高卫国突然喊了起来,于丽问他怎么了,他说梦到和法官干上了,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高卫国的声音就越来越弱,于丽赶快拨打,医生在家里抢救了半个多小时就宣布了死亡,死因为“猝死”。
“妈妈,我们去找爸爸吧”
在北京治疗了一年多后,高朵朵的病情有了明显的好转,那时虽然她拖着一条腿,右脚内抠,但至少可以行走,可以自己用筷子吃饭。休学一年后,她在山东入学,全新的环境里,没人知道她的过去,老师只是觉得这个新来的女孩子有点奇怪,不笑,不和任何同学来往。高朵朵现在走路已与常人无异,只要按时服药不受惊吓,犯病的次数就越来越少。
生病后,高朵朵忘记了很多事,包括以前上学学的内容,刚在山东入学时,她只能考三四十分,高卫国耐心地辅导女儿,把硬纸壳剪成教具,一点一点地帮女儿恢复记忆,在父亲的努力下,高朵朵能考七八十分了,英语成绩最好。
就在于丽觉得这个家又要有盼头了、可以重新开始的时候,高卫国的离世再一次重击了这个家庭。
年6月12日,高朵朵和另外6名同学以及他们的父母联名写了控告书,递交给当地政府和公安机关,联名控告的7个孩子均讲述了自己2年多来多次被黄某琴殴打的情节,并证实黄某琴分别于年12月17日下午、18日上午和下午殴打了高朵朵。警方调查了6名高朵朵的同班同学,亦证实黄某琴于17日和18日3次殴打了高朵朵。
但现在,当初与高朵朵联名控告的孩子和家长都已不愿出庭作证,“我也理解,毕竟他们还要在那个地方生活。”于丽说,“我姑娘的事出了以后,还有两个学生也转走了,一个眼睛被黄某琴打成斜视私了了,还有一个孩子也是被打得很多的,去了哈尔滨。”
当事教师回应:
高家在讹我这是一个惊天骗局
8月13日上午,记者拨通了目前正在取保候审的当事教师黄某琴的电话,在记者表明身份后,黄某琴告诉记者,高朵朵的病是一个骗局,“这是一个惊天骗局,高家人说的话都是假的,这件事给我造成的伤害太大太大,他们这么做就是为了讹诈我几百万,他们家是当地有名的告状专业户,请你们处理这个问题一定要慎重。
一审判决后发回重审
究竟哪里“事实不清”?
年4月27日,松岭区人民法院一审判决黄某琴犯虐待被监护、看护人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零六个月,壮志学校一次性赔偿自诉人.33元,驳回自诉人其他诉讼请求
高朵朵转学后,和原来的同学几乎都断了联系,只有罗佳还在她的好友名录中,两个孩子聊天时,回忆过去都被黄某琴打,都给她送过礼,都去她家补过课,也都恨她,高朵朵说,黄某琴害了她全家,她恨不得杀了她。
(高朵朵与罗佳的聊天记录)记者问高朵朵:“如果黄某琴给你道歉,你会不会接受?”
高朵朵摇了摇头。
记者又问:“如果黄某琴坐牢,你会不会觉得好受些?”
高朵朵说:“我不知道。”
记者再问:“你希望以什么样的方式惩罚黄某琴?”
高朵朵顿了一下说:“我想让她把我爸还给我。”
说完,她的头深深地低了下去,眼泪一滴一滴打在手背上。
重视家庭;珍视亲情;
弘扬“好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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